引诱海

瞎搞。

【艾明】我后来所看到的

 ema含量有。


        艾伦下葬之后起初几年,阿尔明一次都没有去墓前纪念过他:他总是想到他们的15岁的时候而不是19岁,这时候他会恼怒自己背弃了那些代价惨痛但好在振翅飞起的理想,更恼怒艾伦陷入诡辩的绝对自由和那场屠杀。三笠总是来劝说他,并且在失败之后用那双平静但悲哀的眼使他焦灼不安。而且她又戴上那条红围巾了。很难说清楚原因,他觉得有种迟到多年的愤怒在他心脏的沟壑间不断溢出,对艾伦、自己、甚至调查兵团的所有人。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腾挪出哪怕一平方厘米使他安宁的睡眠,并且地鸣之后多年如此。曾经也深受苦痛侵扰深夜的莱纳如今提醒他,一切已经结束了。

        不,没有。一向冷静的阿尔明听到这话的时候甚至有点迁怒于莱纳,只因为艾伦曾经说过他自己和莱纳很像。像吗?起初他觉得是的,后来又不想承认了,直到莱纳说出阿尔明才是最理解艾伦的人,虽然当时他在了解挚友这方面已经泯然于众。

        阿尔明就这样焦灼地投身于艾尔迪亚的战后建设三年,偶尔104期生会误以为他露出马脚的那些情绪是为了艾尔迪亚,让他不要着急。为了掩盖自己真正的心情,他只能同意他们所说的,结果换来了一个可笑的更好的名号:勤勉。但一切起码井然有序:他拥有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办公桌和休憩的小床摆放得十分恰当,厚实的窗帘可以在阳光最明亮的时候使房间里变得适合午睡,即使这样也不能让阿尔明睡得安稳。办公桌上只有整洁摞起来的文件和积攒了少量烟灰的烟灰缸。他在这里给艾伦写了很多信,很多很多,写完就锁起来,既不烧给艾伦,自己也不看。

        857年的一个春季下午,三笠在阿尔明的房间门口嗅到了一丝微弱的血味——那是经历过地鸣的人一定能察觉到的味道——她冲进房间,阿尔明跪在桌边的地上,一只钢笔的笔尖正插在他的右眼里,地上有张信纸:

 

        “......如果是我为了你去死就好了,这样辗转难眠一生的会是你...会是你。只要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向往无垠之海(却也被你那样轻易地跨过了)的那天;只要,

        可我并没有你那样的强大,我会向你求助的。玛利亚夺还战的时候为什么要救我?

......

        你明明说要和我一起看海的,我恨你。”

        三笠第一次察觉了这双浅蓝眼睛里曾经、直到现在也存在的不可言说的情感。

 

        直到左眼看清楚三笠惊愕地望向他,阿尔明才像是从梦中惊醒——这是一个真实噩梦。午后写完这封言语支离破碎的信,他精疲力竭地合衣躺在床上进入了浅眠,真实的清凉感扑面而来,他看到一泓清澈的泉水在他脚下打转然后汩汩流走,随即感到很渴,于是蹲下身用手去掬起一捧水。第一捧、第二捧、紧接着手没能伸下去。有人牵起了他的右手将他拉起来,黑褐色的长发垂在他金色的发顶,眼睛是灰绿色,青年低着头看他,眼睛却亮着,嘴唇松弛地舒展开来,似乎期待着一切,好奇着一切——那神情是阿尔明永远不会忘记的。他模模糊糊想要流泪,也有些生气,却想不起为什么了。他们顺着泉水走,掌心贴着掌心,阿尔明念头万万千,最后只觉得两个人手心居然都没出汗。对于目的地,他什么都没问,对方的一切想法都了然于胸;他觉得对方也是这样——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有意识到,这多像15岁啊。

        当他闻到一股咸腥味、来到海边时,好像已经过了一生那么久,又仿佛是一瞬。长发绿眼睛的青年谛视着他,在和他说话,身后广阔无垠的海波光粼粼,他说:以后帮我看看这里。

         “我们一起看,我们要一起看。”他们的手却没有牵在一起。

        长发青年继续说话,阿尔明感受到他的急切,却听不清了。他注意到清澈的海水变成淡粉色、粉色、红色、深红、血红、犯黑;海水的咸腥味变得浓重,开始令人作呕;尸体和断肢浮上来,沙滩上也满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惊觉有些不认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了,它们又黯淡又冷漠,这张脸开始变得巨大,变成骨质,然后转向海的另一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阿尔明最后听到他说:帮我看看吧,你曾告诉我的那些。声音巨大带起一阵嗡鸣,语气淡淡的。

        阿尔明终于想起要喊一声艾伦,嗓子却像被掐住了。睁开眼后午睡前写信的那种愤怒和恨又被心脏一泵一泵挤压得全身都是。你逼我后半辈子深陷那些幻梦的泥沼,我怎能让你如愿。

他用钢笔插进了右眼。

 

        三笠抢在他连左眼也毁去之前进入了办公室,两人对望了良久,三笠沉默地读懂了他这么做的动机:我不愿为已消失的一切做些什么了。关于阿尔明这次疯狂的举动,对外她选择了闭口不言。

        所有人都重新意识到那是个不可抚平的创伤,104期的伙伴看到阿尔明那只完好却仍在凝视过往的眼睛之后选择了不继续嘘寒问暖,他们开始想到那些夜以继日的工作是否并不代表冷静和恢复?也许这个看起来最不受影响的人才是最难以复原的。艾伦给他留下了一道跨越二十年乃至一生的灵魂沟壑,他在深夜里甚至无从拼凑自己开始苍老破碎的心脏。让叹气和大家说,三年怎么够。

        自伤的那天,阿尔明在医院听到了过去的声音——他清楚地知道那时自己正醒着。太阳很早就落下去,由于回寒,三笠走之前把窗户关上了,房间里阒然无声。阿尔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吊顶上昏黄的透过眼皮晕开,而右眼已经漆黑一团。他听见艾伦的声音了,那声音还很稚嫩,他问:你不想看了吗?墙外的世界。紧接着是年幼的自己和那个声音窸窸窣窣地聊天。阿尔明在一旁想到他们曾经一起堆沙土,堆起三道墙,把希甘西纳区圈出来,然后全都亲手拆掉。他们仍是训练兵时的晚上睁着眼睛聊天,聊到睡着之前总是会有一个人问:“你不会忘记吧?”“怎么可能。”其实两个都知道对方永远记得。(永远是这么短暂的吗?艾伦)后来又是成年的艾伦,声音低低的,似乎是不太在意了:你不想看了吗?燃烧之水、冰之大地、砂之雪原...

        是你先背弃的。阿尔明平静地睁开眼睛。

        858年,他选择离开这个太多艾伦·耶格尔回忆的地方。仍然是春季,仍然事发突然。交接完所有工作之后,他只带了一个最简单的小行李箱,仿佛只是个短期的出差,但是大家都知道,第16任团长已经被阿尔明任命了。离开家的那天,三笠那种哀伤平静的目光像一只轻柔的手在他脊背上推了一下。和三笠情感上的互相依存并不是他的本意,甚至他时时觉得三笠和他之间隔着一道巨隙......但是艾伦啊,但是。

 

        路过曾经的希甘西纳区的时候、乘上远洋船的时候,海鸥落在甲板上的时候,船上孩童手牵手扶着栏杆欣赏海浪的时候,阿尔明都不可避免地想起艾伦,这是他的一种沉浸在灵魂里未曾有办法解开的陋习。在船上,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他在单独的舱室里握着那支伤害了自己眼睛的钢笔,受什么牵引般,又铺开了信纸打算挤榨灵魂给那个他最恨的影子写一封饱含痛苦和痛斥的信时,船上的一位戴帽子的先生敲响了舱室门。情绪潮水般退去,阿尔明如常开了门。是利维——他已经作为一名摄影师离开了权力中心——此时他们居然在同一条船上。他穿着黑衣服,浑身湿透,同以前一样质问般地说:“你终于要履行你们那狗屎约定了?”或许是因为刚刚恢复平静,阿尔明并没有因为“你们”二字陷入那种不可避免的愤怒。“不,是摆脱。兵长。”次日,他决定跟着利维一起学习摄影和冲洗胶片。利维有一间屋子在艾尔迪亚,另一间在亚兹玛比特。但实际上他两间都不常住,而是凭借过硬的身体素质在即使伤残的情况下四处给人拍照,或者拍点爱看的动物。阿尔明选择了亚兹玛比特的屋子,并在里面迅速学会了如何冲洗胶片。是的,人人都夸奖他很聪明,尤其是艾伦。他无法在利维面前躲避这个话题,因为这个人似乎毫不忌讳854年之前发生的那一切了,他永远是那个最强站在最前面的人。如果阿尔明没有看到他也彻夜不眠的话。他会经常提起艾伦和阿尔明经常挂在嘴上的那些事情:“在艾尔迪亚的墙内最不见天日的时候,我曾经很烦你们所畅谈的那些梦想。”利维早已架好相机,却没看取景框。一只健美的母狼正在前方梳理它的毛发。“看...我经常会这样。如果用相机去框选,就无法真正看见她。”阿尔明不知道回答什么,利维就继续讲,“为了你们这要被摆脱的狗屎梦想,你知道我牺牲了谁的命吗?”

        艾伦突然恍惚就近在眼前了,嘶吼着要利维救自己。阿尔明的身体开始轻轻地抖。利维听到他对着空气说,我最恨你的,是你替我做的总是更多。原来还有那么多愧疚可以说。亚兹玛比特国的使者要带走三笠那次,他看出来三笠曾真正犹豫过要不要离开艾尔迪亚。艾伦为此愤怒不已。这是他和艾伦除了地鸣之外最大的一次争斗之一。他这几年来不止一次地后悔过当时同三笠的情感共鸣大过他对艾伦的理解:追逐一个永远在用尽全力前进的人并不是自己能做到的。如今想必艾伦再入梦时,会是时日无多的模样,而当时的他也的确如此。

        阿尔明习惯性地写信:“...那个时候,我们再拼一把跟上你就好了。也许此时我也不会这么恨你。”

    

        864年秋天,三笠在艾伦·耶格尔的墓前见到了一封信和一小袋鸽子羽毛*。信露出了一角,上面写着“......再见到你。”她没有看,塞进信封,端正地摆在了墓前。

 

“致艾伦:

        在道路里见过你之后,我很久没有这样想心平气和地同你讲话了,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给你写信,所以在这样盛大的震撼之后,我还是选择给你写一封信——

        我见到了冰之大地。此刻我感到空气有些稀薄。目之所及都是皑皑的雪,通透洁白,而我是其中最肮脏的那个黑点。它们形状也很奇怪,怎么和没见过的你描述呢?像冰做的山,像浪,还有点像凝固的海——兜兜转转我又来看海了,帮你看海。说实话,我本是为了自己的而不是你的理想来到这里,我所见第一眼也确实曾忘记了你的存在,你的死,你所带来的一切。但可笑的是,我的第一个念头是:独自看这景色太寂寞了,好想和艾伦一起看。事已至此,我已经变得有足够多勇气(啊,是的,你的友人还是不够勇敢)承认自己的爱恨,这封信我会带到你安睡的地方,和我一起看一看冰之大地吧,艾伦。

 

        胆小鬼阿尔明·阿诺德

 

我多么希望再见到你。”

 

 

 *

根据英国习俗,在将死的人身下放一袋鸽子羽毛,据说可以使人的灵魂暂时不离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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